2008年1月28日星期一

海军总医院住院小记

看了两家医院的门诊,化验的结果不容乐观,第一家医院在没有做穿刺的情况下就给我下了结论,不太符合常规,觉得有点武断,再加上医保没有在第一家医院,就换到换到海军总医院。12月中旬,在海军总医院的门诊做了一些在其他医院做过的检查后,结果大同小异,门诊医生还是建议我住院彻底检查。

由于某些原因,经济濒临破产,囊中羞涩,等到发了1月的工资和年终奖金,钱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。还有另外一个不太愿意住院的原因是住院的半个月不能工作,没有的收入,下个月怎么生活,知道交住院押金的前一刻我都还在犹豫。

终于那一刻,我放下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。因为我想到家人,还有一个我想依赖的人。当时好想给她打电话,一个人是很无助的,总想有个人帮我安排好一切,但是我不想再过多依赖父母,毕竟他们渐渐老去了。犹豫了好一会儿,还是没有给她打。

很快走到收费处,生怕自己再犹豫,交了钱,2008.1.7,我终于把自己扔进了海军总医院的病房。

 

    病房在住院部一楼,住院部大楼平面呈“丰”字型,筒子楼,我的门牌号是“2病区43床”。在北京来说,这个病房是很简陋的,约20平米,墙壁上一截是白色,下一截是浅绿色,天花板有日光灯一根,正对门的墙壁上有一窗户,窗户下面是暖气片。三张病床沿墙一字排开,床与床之间的距离约1米。病房用的是公共洗手间,公共浴室,没有电视机,不过暖气特别足,烫手。每张床配有一个特制的床头柜,床头柜的有一个抽屉,在抽屉和桌面之间有一块可以伸缩的板子,抽出来可以当桌子用,抽屉的下面是小储物柜。床头柜的两侧各有一个可以折叠的架子,可以晾毛巾之类,这个柜子我还挺满意。三张病床就数我的最先进了,可以调节高度。床头的上方的墙上,有一排插座和呼叫器,枕头的正上方有个挂盐水瓶的架子。



    同室的病友叫杜大林,53岁,国企职工,刚开始时我叫他“杜叔叔”,后来熟悉了就叫老杜。他头晕,血压高,但是做了好多检查就是找不到头晕的原因,他和我聊天时痛下决心“这次进来,不找到原因就他妈不走了”,反正不上班工资照领。老杜让我见识了老一辈的北京“侃爷”,果真能侃,说话的口气,和《血色浪漫》里的无二致。挺喜欢看书,除了家人来看他还有和我聊天的时候,都在看《啄木鸟》,可能他速度不快,我都看完了几十万字的小说了他还翻来覆去没看完,难不成是“读书百遍,其意自现”?老杜的媳妇儿和闺女每天下午都来看他,一家人其乐融融,甚是羡慕。有天他做了个头部透视,他拿着片子,我从背面看见了森森白骨。他说:“死了后就这样,现在都知道了,人这一辈子,活个什么劲呀,整来整去,最后还是这个样”,我笑了笑,说:“是啊,想来也真没劲的,住房,睡觉2平米足矣,吃饭,用金饭碗吃也是吃,用泥巴碗吃也是吃,金饭碗还容易吃出个这病那病,也怪没劲的”,本来还想说除了吃饭睡觉还有其他意义,不过觉得没必要说这些了,忍住了。

    1月9号晚上,住进来了一个山东的病人,38岁,媳妇儿和他哥哥陪他来的,他哥哥一年的麻子,第一印象觉得不是什么好人的那种,媳妇儿风韵犹存。他们说的方言基本上听不懂,大多数时候都是连听带猜才能明白。他媳妇儿就住在病房,他哥哥住在医院附近的旅馆,40块一天。检查的结果不容乐观,穿刺都不能做了。据我有意无意的观察,他们的夫妻的感情应该不错。有时媳妇儿趴在丈夫床头说悄悄话,说完后,抬起头,然后就是幸福地笑,有时男人吩咐她做事,她撅着嘴浅浅的笑,假装不愿意做,说“这个你自己能做”,然后转生把事做了。哥俩的感情估计也非同一般,放下自己的事陪兄弟看病,估计我都做不到,长兄为父,几个人能做到呀?由于语言有障碍,没有太多和他们聊天。

    关于医生没有太多的印象,这儿的医生都是军医。住院以后,除了查房,做什么检查,用什么药,都是通过护士与病人联系,难得见一回医生,有个叫刘凡的年轻医生,询问病情时特别认真,祖宗三代都问个遍,浑身给你摸个遍才算完事,很负责。这儿的医生不弄什么玄机,一切以化验结果为诊断依据。总的感觉这儿的医生都算负责。

生活中接触最多的是护士。一个成熟的护士带着一群年轻的护士,感觉好像一个领头将军带童子军。感觉护士的年龄都不大,老杜还怂恿我找个护士“谈对象”。这些护士,基本上都带口罩,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而“不是庐山真面目”,老是让我觉得不爽。虽然接触得多,但是她们都是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不太真正了解。我一哥们来电说“护士漂亮吗?如果漂亮的话就过来看我”,真他妈孙子。

1月9号(周三)下午,医生终于决定要给我做穿刺了,让我准备,如果预约得上的话周四下午做。我得练习憋气和在床上撒尿,因为穿刺的时候如果换气的话会导致器官位置变化,所以在穿刺的过程中不能呼吸,最少要憋30秒,做完穿刺后,8小时不能翻身,24小时不能下床,所以小便得在床上解决,我请了一个护工。

周四两点多的时候,护士来找我了,先签了一份“生死状”,因为穿刺有创伤,可能会引起感染出血之类的,医院规避风险,签了。然后在屁股上扎了一针,止血的。医院的护保中心来收钱了,一个护工一天的费用是70块,基本上可以接受,护工50多岁,后来我们聊天知道他和我爸爸一样的年龄,53岁,不过看上去比我爸爸老一些,我都一年没有见着爸爸了,凭印象。

做穿刺在门诊大楼三楼,三个医生、护工和我,拿着被子床单枕头,还有急救床,浩浩荡荡从病房出发了。躺在手术床上,听见“嗒”的一下,再“嗒”的一下,感觉到些许疼痛,完事,医生给我包扎了一下,然后用床单包着我,四个人提着床单的四个角,把我移动到急救车上推回了病房,再用同样的办法把我移动到了病床上。躺在急救床上的时候想笑,以前一直以为快不行了人才上急救床,没想到我提前体验了一把。安顿好以后,护士拎来一个像显示器的仪器,给我监控血压,没想到这种机器都使用上了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病危了。

穿刺后的事,让人啼笑皆非。在床上尿尿最搞笑的,穿刺之前护士让我练习在床上撒尿,我也做了,但是是侧着身,能尿出来。现在是不能翻身,动做不一样。做完后医生叮嘱我要多喝水,因为最少要三次尿液化验,检测是不是有异常。我从五点想尿了,但是一直到七点都没有尿出来,不光我急,护工和医生也急。护工干这行已经有四年多了,经验非常丰富,他打了一盆水,用一个纯净水的瓶子从盆里灌水,然后再将水倒回盆里,有什么妙用呢?流水的声音和尿尿的声音一样,我听见这声音,自然就想到小便了。我想到一幅伯劳恩的漫画,叫条件反射,一个小孩子见到了流水的管子,就想撒尿,还真有其事。虽然有点作用,但是感觉就是差那么一点点。然后又用热毛巾敷肚子,还是不行。

我自己都有点急了,一是确实有点憋了,还有就是想到尿不出来的话就要插导尿管,疼。我一着急,就想到小的时候,半夜爸爸抱我尿尿,将醒未醒,爸爸就打我的屁股两下,就出来了。不由自主拍了屁股两下,感觉尿滴出来的,我再使劲,唰唰唰,终于尿出来了,顿时如释千斤重担——不用插导尿管了。

以后尿尿的时候就知道怎么使劲了。

我不能下床,躺在床上小便的时候都用被子挡着,有次一个护士进病房给我吩咐事的时候,我正在小便,因为被子挡着了,她没有看见,我边和她说话边小便,一下子忘记了,本来尿壶就有点斜,尿洒在床上了,那小护士看我表情不太自然,才反应过来,还抿着嘴笑我。

    不能下床的24小时中,让我感触最多的是护工,一个和我爸爸年龄一样的男人。第一次喂我吃饭的时候,快吃完的时候,剩了一点,我真的不想吃了,我就说“孙叔叔(他姓孙),我吃不下了。”,当时我的想法是,我说不想吃了,他就收起来了,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他说“不行,你得多吃点”,有点命令的味道,说话的同时又舀了一勺子米饭向我递过来。突然间,我感觉他怎么那么像我爸爸呀?我顺从地把晚餐都吃完了。

    第二天的早餐,还没有吃几口,我就不由自主地说“吃不下了”,急不可待地想要享受那片刻的温情。

    我恨这个城市,恨它的冰冷,但是我能去哪儿?去另一个更冰冷的城市……